莺莺致张生的信

　　这似乎是个着名的经典的爱情故事。大家都对里面的情节都知道点，比如关于“红娘”、“拷红”的那些。篇幅不长。

　　相比较而言，元版的名气要更大些，似乎主要是因其言语优美。不过故事情节就有点过于俗套过于简单，“自由恋爱一波三折终于打败了家长和门第的阻挠”的大团圆安排，看起来没什么劲儿，连拍成时下的电视剧恐怕都不够格。

　　唐版的“始乱终弃”倒是个让人看了不免伤感、惋惜的小悲剧，读起来还有那么点意味。

　　在起初的几次接触里，小崔和张生本来就互有好感。后来，小崔还做了一首《明月三五夜》：“待月西厢下，迎风户半开。拂墙花影动，疑是玉人来。”送张生。张生认为这是默定了初次的约会，于是就按时间地点翻墙而入。但是却发现小崔临到时候却又反悔翻脸，用一大堆纲常伦理拒绝了张生的亲近。文学课本解读说这是人家贵族小姐特有的矜持和反复（小崔虽然才情很高却“寡于酬对”）。我看很多姑娘和很多恋爱想必都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吧。明明是一件两厢情愿颇有共识的一个事情，但在如何执行的路线选择上难免会有分歧，这时并不见得双方都会有充分的沟通，于是误会就出现了。就好像政治层面上，那些善良的人们为了政治路线争执得面红耳赤、头破血流，其实都是一个共同目的，都对对方没有恶意。

　　至于张生为什么要始乱终弃、抛弃小崔，故事并没写明缘由。文章只是用张生之口说了什么“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，是用忍情。”的话，表明不敢下定决心和一个极品的美貌才女相好，其中还藏有什么隐情么？看不出来是啥，当然更不可能是文学评论中所说的“功名”了。那么好的一段感情说结束就结束了，张生肯定另有他的原因，哪怕只是一时瞎想出来的念头。

　　还有一个金朝版本的《西厢记》没来得及看，据说最后干脆以男女主人公一起私奔告终。那倒好了！

　　最后，小崔曾给混在京城张生写过一封信，我试着翻译出来，揣测下古人丰富的情感：

　　“看到你的来信，还有对我那么深的感情，真让我觉得又难过，又幸福。

　　还有那一盒花胜，五寸口脂——你送的这些化妆品真的很贵重，但是我拿来这些又能打扮给谁看呢？你不在我身边，看着这些东西，只是让我更伤感而已。

　　你在首都谋生找出路，一定要小心保重。我这种待在穷乡僻壤不思进取的人，被全世界和（心爱的人）抛弃，这都是命该如此啊，不值得再说。

　　自从去年秋天以来，我常常神情恍惚若有所失，在大家热闹嘻哈的时候，我还勉强能有点说笑，可自己一个人没事的时候，却老是流眼泪，就连在睡觉的时候，也经常感慨伤怀。跟你两地分离的感情，经常让我辗转反侧无限伤感。有时候梦里跟你相见，却总是被中断弄醒。被窝里虽然暖和，我的思念却跑开很远。

　　好像昨天才跟你分别，可这么快都已经过了一年了。长安是纵情享乐的好地方，你居然在那还能想起来我。我没法回报你，只能说，咱们约定的“一直好下去”的誓言我一定坚持遵守。

　　想当年，咱俩是在仆人们私下的牵线搭桥帮助下好上的。我们不能永远是小孩子，感情终要表达出来的不是么。我们两厢情愿，你用弹琴声做媒，我写小纸条传情。后来接触多了，感情竟是那样的强烈和深刻，我当时就下定决心永远跟你好下去了。只是没想到遇见你后，我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感情，竟然忘记了羞耻主动上门去跟你好，这事传出去后救没办法明媒正娶了。我是多深地悔恨呀，真没法用语言来表达！假如好心人能用心理解我们的伤痛，我就算死了都觉得没有遗憾；可是大家不通人情，只想着小规矩要服从大伦理，都觉得婚前性行为很丢人，都觉得情人们私下的誓言不可靠。我其实还是个好姑娘啊，就算骨头风化了肉身不在了，我赤诚的心也不会消失，变成风，化成雨，也要跟干净的清尘在一起。我诚挚的感情，只能表达这么多说到这了。一想起来这些，一写东西，我就又要伤心哽咽了，不能更好的表达了。

　　千万珍重！珍重千万！

　　我送你一个玉镯，是我小时候戴的，现在寄给你佩在腰上吧。“玉”表示坚贞不渝，“手镯”象征着连绵不断。还有一缕头发和一个竹制的茶碾子。这些东西倒并不稀罕，我只是希望你像玉那样真诚，我的感情像镯子一样连绵不中断。茶碾子上有我的泪痕，头发丝上带着我的哀愁，用这些东西来表达，希望咱们永远好下去，不变心！

　　一时半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。我整天处在哀愁中，一直期待着能跨越千万里过去陪伴着你，和你在一起！

　　千万保重啊！今年春天的风很大，你要好好吃饭，好好休息，珍重自己，不要让我总是牵挂！”

　　——王晓川摘译自唐元稹的《莺莺传》

　　莺莺致张生的信（原文）：

　　“捧览来问，抚爱过深，儿女之情，悲喜交集。兼惠花胜一合，口脂五寸，致耀首膏唇之饰。虽荷殊恩，谁复为容？睹物增怀，但积悲叹耳。伏承使于京中就业，进修之道，固在便安。但恨僻陋之人，永以遐弃，命也如此，知复何言？自去秋已来，常忽忽如有所失，于喧哗之下，或勉为语笑，闲宵自处，无不泪零。乃至梦寝之间，亦多感咽。离忧之思，绸缪缱绻，暂若寻常；幽会未终，惊魂已断。虽半衾如暖，而思之甚遥。一昨拜辞，倏逾旧岁。长安行乐之地，触绪牵情，何幸不忘幽微，眷念无斁。鄙薄之志，无以奉酬。至于终始之盟，则固不忒。鄙昔中表相因，或同宴处，婢仆见诱，遂致私诚。儿女之心，不能自固。君子有援琴之挑，鄙人无投梭之拒。及荐寝席，义盛意深，愚陋之情，永谓终托。岂期既见君子，而不能定情，致有自献之羞，不复明侍巾帻。没身永恨，含叹何言？倘仁人用心，俯遂幽眇；虽死之日，犹生之年。如或达士略情，舍小従大，以先配为丑行，以要盟为可欺。则当骨化形销，丹诚不泯；因风委露，犹托清尘。存没之诚，言尽于此；临纸呜咽，情不能申。千万珍重！珍重千万！玉环一枚，是儿婴年所弄，寄充君子下体所佩。玉取其坚润不渝，环取其终始不绝。兼乱丝一絇，文竹茶碾子一枚。此数物不足见珍，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，弊志如环不解，泪痕在竹，愁绪萦丝，因物达情，永以为好耳。心迩身遐，拜会无期，幽愤所钟，千里神合。千万珍重！春风多厉，强饭为嘉。慎言自保，无以鄙为深念。”